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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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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九抿唇目不斜視, 塑料叉子撩起聞之則香, 食之無味的泡面。一本正經的開吃。

坐在他身側的小山亦是如此,小臉繃得緊緊的吸溜著泡面。

坐在主位上的陸修玨眉眼含笑, 十指修長,端著碧綠色的飯碗、拿著淺色筷子。筷子正夾了一片炒得金黃多汁的瘦肉放進碗裏, 然後抵著碗沿不動了。

他擡頭問小山:“小朋友,吃菜嗎?”

小山偷偷瞥了一眼茅九,沒說話。

茅九面不改色:“小山, 別跟怪叔叔說話。”

怪……叔叔?

陸修玨唇邊笑意加深:“小九——”

“非親非故, 請連名帶姓的叫。”

“茅九是吧。咳,來者是客, 別客氣,吃吧。不收錢,當是我請你們的……洗塵宴。”陸修玨抖著唇,憋笑:“活了這麽多年大概沒吃過什麽好吃的, 味覺都被毒化得異於常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口誤, 啊, 口誤。”

陸修玨不說話了, 看著茅九那眼神,充滿了同情, 跟看著一個饑荒了十幾年的孩子一樣慈愛的目光——

賊!特!麽!賤!

茅九卻面不改色, 淡定自如。畢竟在這短短半個小時內, 陸六少已經口誤了不下五次。早習慣了, 不習慣也打不過。

“陸先生,食不言寢不語。”

“來者是客,你們頭天來就不必太拘束。來來,吃吧。”

茅九瞥了一眼陸修玨前面幾碟子顏色樣式漂亮,味道還很美味的菜,那是陸修玨自己做的。這的確出乎意料,不過再怎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其性格之惡劣,絕非良配。

“陸先生當真熱情,不如水電減半。”

“免談。”

茅九擡眸,陸修玨溫和的笑:“說什麽傻話呢。”

‘啪’的一聲,茅九掰折了塑料叉子,狠狠的用力的拍在桌面上。深呼吸口氣,轉頭說道:“盛情難卻,茅九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茅九就在陸修玨目瞪口呆之下端起他面前好幾疊菜統統撥到了自己和小山面前的盤子裏,“小山,我們得謝謝陸先生的慷慨。”

小山:“謝謝陸先生。”

陸六少默默無語的看了一眼全都空空如也的盤子,埋頭撥弄米飯安靜的吃起來。

原來惹毛了會這種反應啊。還……挺可愛的。

夜深了,窗外天無星子,一輪圓月高掛夜空。

萬籟寂靜。

茅九從房間裏出來,晚上的時候因為被陸修玨氣到,一怒之下硬是吃了很多導致肚子到現在都有些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此刻便下樓來走走,消消食。繞著客廳走了有十來圈後覺得有些急,便去衛生間解決了一下。洗完手後走出來,剛走到樓梯口便聽到陸修玨的聲音。

那聲音……聽著有些怪。

不是不好聽,相反,是好聽得過了頭。低啞溫柔,如浸了水般柔軟,又似是靜置在空曠的大廳裏的大提琴,指尖輕撥弄,‘嗡’的錚鳴之音。話音裏還充滿了親近和寵溺,顯然陸修玨和那通話之人極為親密。

茅九抿唇,向後退了一步。細微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中響起,立即引來了陸修玨的警覺。

“誰?出來!”

茅九垂眸看著自己的影子,周圍布滿了較為昏暗柔和的燈光。客廳裏有白熾燈,也有套了燈罩貼了暗膜的燈。深夜了,打開的便是光亮較為柔和的燈。但視物是沒有問題的,望過去一目了然。

陸修玨繞過樓梯,充滿警惕。

聽腳步聲就要繞過來了,茅九嘆口氣走出去,正面對上走過來的陸修玨。

“陸先生,是我——”

剩下的話如脆枝條遇到鋼刀猛然從中間被鍘斷,哽在了喉嚨口。

陸修玨瞧見茅九跟看見了什麽恐怖生物的詭異扭曲神情,有些疑惑。遲疑的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然後非常迅速的黑臉。猛然擡頭死死的盯著茅九,目露兇光。

明明咬牙切齒恨不得毀屍滅跡還要強壯雲淡風輕:“這麽晚了還沒睡?”

茅九輕風似的聲音:“沒呢。”

陸修玨沈默半晌,又雲淡風輕的問:“這麽晚了還沒睡?”

茅九神色夢幻:“肚子有點兒脹,想多走走。”

陸修玨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磨牙聲了,他再次問:“這麽晚了還沒睡?”

“……消食完了,我去睡了。晚安,陸先生。”

陸修玨神色稍緩,總算是聽得懂人話了。

茅九帶著夢幻般的神色,腳步輕飄飄的飄上樓,左腳踩到第八階臺階,右腳踩在第七階的時候忽然側身對著陸修玨說道:“陸先生,其實你很可愛。”

末了上上下下掃視了陸修玨一遍,很肯定的點頭,稱讚:“你真可愛。”

陸六少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中蹦出來:“謝、謝!”

茅九點點頭,一副‘不用謝,你真的很可愛’的表情上樓回房。

陸六少在下面靜默了幾秒,突然一個大踏步幾秒鐘就上了二樓悄無聲息的跑到茅九的房間,貼著門板偷偷聽裏面的動靜。

茅九穩重的上樓,穩重的進房關門,然後放聲大笑。

小山都被吵醒了,起來看見茅九捂著肚子狂笑倒地的樣子還以為他中邪了,嚇得他趕緊問:“九哥,您沒事兒吧?”

茅九搖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沒事兒……”

面子裏子全都丟光了的陸六少火急火燎的跑回房,開門關門憤怒的跳上大床嚴肅的抗議,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

“媽媽!您別再寄奇怪的衣服來了,我再也不會穿了!”

平板電腦中視頻通訊正在另一個半球的陸夫人完全無視了幺兒的抗議,反正這話幺兒從小抗議到大,每次她掉兩三滴眼淚就能讓他妥協。

陸夫人問:“剛剛那個人是誰?怎麽會在你的公寓裏?你不是說過能住進你那公寓的必須得是你未來妻子嗎?幺兒,跟媽說說媽的兒媳婦。”

陸修玨黑臉:“就那種貨色當得起您兒媳婦嗎?媽,您別亂說。他就是一無關要緊的人。”

陸夫人當兒子是口是心非,她的兒子她能不知道是什麽心思嗎?要真的討厭還能讓人住進去他那私人公寓?別說住進去了,就是讓人在眼前晃蕩都不行。

這會兒人能把她的幺兒惹得惱羞成怒還不舍得吼一聲,不是真愛難道是蓋被子純聊天的友情?呵呵,反正她是不信的。

陸夫人就呵呵的笑了好一會兒,然後說道:“他真是可愛。”

可愛?一塊木頭加冰山混合體叫可愛?

陸修玨呵呵冷笑:“媽,別轉移話題。以後不要再寄各種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衣服,我是再也不會穿了!”

雖然每次都挨不住母親大人懇切的請求穿那種羞恥度爆表的奇怪裝束,但是好歹每次都是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公寓裏穿,沒人看見。現在住進人,還被看見了。

有那麽一瞬間,陸修玨真的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所以他真的非常不歡迎外人住進來啊!

陸夫人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你長大了……居然叫我媽!”

陸修玨無力:“……媽媽,這不是重點。”

陸夫人:“我當然知道——剛剛那個可愛的小娃,你的小男朋友他叫什麽?”

陸修玨:“……”

第二天,陸修玨自己弄了土司和咖啡,放在餐桌上。剛坐上,門口便有人走過來。擡頭,是茅九。一看見對方,他就想起昨晚上的尷尬,一張俊臉頓時一僵。

茅九剛從小區外頭回來,手裏還提著一袋子油條燒餅和豆漿。一瞧見陸修玨淡然冷靜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笑。

把早餐放在桌上,茅九問陸修玨:“吃嗎?我買多了點兒。”

陸修玨瞥了一眼茅九,無事獻殷勤。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答非所問:“大清早的,你就跑到小區外面買這些?”

茅九應了一聲,“順道跑跑。在村裏得大清早起來巡邏,保證村民財產不受損失和侵害。習慣了。”

陸修玨對他說的這些沒太大興趣,只是有些訝異茅九會跑挺遠的買早餐。他住的這片公寓大樓雖然位於市中心,可是因為地段好、風水好,千金難求。

這片公寓隸屬陸氏旗下房地產公司開發的項目之一,陸氏很看重安保和環境。所以即使位於市中心,這片兒還是很安靜,小區下面有超市、餐廳等,卻沒有無證經營的小商販。小區外頭要走挺長一段路才能看到無證小商販。

不是他要提到無證小商販這些,而是他猜測茅九的早餐大概就是在街道小推車那兒買的,都是無證商販經營的生意,便宜。

這兒的公寓走的是高端優雅路線,主要針對的消費人群屬於中上階層的人們。所以下面的餐廳大多是連鎖或者高檔餐廳,賣的挺貴。

茅九大概是不會花這份冤枉錢了。

茅九說道:“陸先生也挺早起的。”

起的比他還早,天光大亮,修煉完畢也才六點出會兒,他走出來經過一間房的時候聽見裏面傳來啞重的聲音。那聲音像是拳擊時打在沙袋上的聲音。

聯想一下,公寓裏除了他和小山就只剩下陸修玨,便也猜出來了。

陸修玨有些訝異茅九的好聲好氣,須知今天之前,他倆跟仇人見面似的。他招惹茅九,茅九恨不得一腳踢殘他。

他尋思了會兒,停下把土司送進嘴裏的動作揚著下巴說道:“水電減免不用妄想了。最多讓你們住一個禮拜,超過這個時間,我不管你們有沒有地兒落腳都給我收拾齊整了滾出去。”

茅九意外的沒生氣,就是眨著墨黑色的兩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陸修玨看。盯了半晌,輕笑了一聲,說道:“陸先生,您昨晚上真挺可愛的。尤其是頭頂上的兔子耳朵一顫一顫的,要是擱我們村裏的小姑娘們瞧見了非鬧著也買一套。陸先生,要是您到我們村裏來,一定招孩子們喜歡。因為你們都很可愛。”

說完,不待人感應過來就腳下抹了油似的溜出餐廳。前腳剛踏出去,後腳就聽見裏頭傳來杯盤重重落在桌面上的聲音。砸得挺響,還能聽見陸修玨克制不住的低咒。

一連串兒叫人瞠目結舌的臟話,匯合了好幾個地方方言,其中居然還夾雜了好幾句外國語言。讓人驚嘆其語言文庫之豐富,同時也驚訝於向來高貴優雅的陸家六少原來還跟個流氓匪子似的臟話連篇。

茅九心情非常陽光的上樓去叫小山下來吃。小山早就起床了,只是大清早的看見那只藍眼睛的哈士奇在客廳下面瘋,他就又藏回客房去了。

此刻有些期期艾艾的詢問:“九哥,狗還在嗎?”

“吃飯去了,不在。”

小山松口氣,下樓去了。

樓下沒人了,餐廳裏也沒有。顯然某人是被氣跑了。

茅九掃了一眼桌面和廚房洗碗臺,都很幹凈。碗筷、碟子和杯子都洗幹凈了放在一個碗櫃裏,擺放得很整齊。筷子歸筷子,碗、碟、杯、盤各歸各的,放眼過去,既幹凈整潔又賞心悅目。

生氣之下仍不忘清潔自己用的碗碟,說明要麽此人自律性強、涵養高,要麽此人潔癖加強迫癥。茅九覺得前者可能性較大,當然不排除有點點的潔癖。

這不是壞事兒,至少保證了未來幾天他都能住在一個令人舒心的環境中。畢竟一個涵養高、自律性強再加上有點點小潔癖的屋主真的很不錯,除了屋主的性格一言難盡以及有某個不可言之的少女癖好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小山環視了一圈樓下,明顯的放松了不少說道:“九哥,陸先生不在。”

“嗯,上班去了吧。”

“陸先生……脾氣好差。”

茅九翻開袋子瞧了瞧,發現少了一份豆漿一個茶葉蛋,眸中不由帶上笑意。聞言,眉頭微皺但很快就松開:“小山,陸先生收留我們,讓我們白住,應當感謝。說起來,是我們給陸先生添麻煩了。”

“可是陸先生一直針對九哥您啊,而且也是陸先生的哥哥為了報答您才讓您住進來。如果不是他們來接我們,我們也可以住酒店或者旅館。與其受氣,不如搬出去。”

茅九定定的瞧著小山:“小山,你就是怕狗吧。”

小山被戳破了真實目的,既尷尬又羞愧也有目的破滅的失望,悶悶的吸了口豆漿:“對不起,九哥……”

“沒事兒,男孩子活潑點好。再說了陸先生脾氣也不算太差,頂多是、是……”刻薄毒舌嘴賤而已。

茅九假意咳了咳,“他就是內心少女了點兒。”

小山:“????”

雖然小山不明白為什麽一夜之間茅九對陸修玨的態度轉變得有點兒大,但茅九眉梢眼角間的喜意卻看得分明。

“吃吧。吃完了我們得去警局一趟。”

陸修玨開著輛SUV離開了公寓,看了一眼被他鬼使神差拿出來後就放到一邊的豆漿和茶葉蛋,臉上帶著嫌棄。

倒不是嫌棄這些東西是路邊攤,他16歲那年跑出去,再到參軍,什麽苦都吃過。他就是在嫌棄茅九。雖然心裏非常嫌棄茅九,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陸修玨喝了口豆漿,醇厚的豆香味瞬時彌漫開來,適中的甜味在舌尖擴散。豆漿意外的好喝。

“廚藝不怎麽樣,舌頭倒是精貴。”

陸修玨嘟囔了一句,把豆漿全都喝光了。然後迅速的把目光投在了已經有些冷了的茶葉蛋上面,解決了味道很不錯的茶葉蛋之後他開始想明天幹脆讓茅九把他那份也一起買了。

最多,最多水電費減一層。

吃飽喝足,陸修玨心情變得有些愉快。微微的瞇著眼,開上了高速路。高速路車不是很多,車流也不擠,大概是時間還早。畢竟開得起車的大都不必那麽早上班,陸修玨身為陸氏當家,還是需要以身作則。

他的車開得挺穩,不快不慢,在規定的車速限制內。有幾輛車開得快,超過了他。他還是不慌不忙的開著車,擡眸瞥見一輛路虎在後面跟著,逐漸的接近。

陸修玨眉頭一擰,多年的習慣和經歷令他對於危險有一定的警覺性。腳下一踩油門,SUV飛速行駛。後面那輛路虎也加快了車速,始終和他的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陸修玨一邊註意著前面的路況,一邊不慌不忙的排除跟蹤他的人。商場上的仇家?不會是。陸氏基業大,雖然惹了很多人眼紅,但陸氏低調不說,始終響應國家號召。陸氏也因此被明裏暗裏的扶持,否則哪會成就現今陸氏在帝都無可動搖的地位。

沒有仇家那麽蠢會明目張膽和陸氏作對,而且陸氏向來與人為善,哪怕商場無情、唯利是圖。陸氏做事也會留一線,絕不幹害人家破人亡的缺德事兒。

所以仇家這點可能性可以排除。

那麽是他以前的仇家?他以前是跑到毒販窩子殲了好幾個據點,可他向來做好事不留名,做壞事就更加不留名了。以前的仇家找不到他這兒來。

那是——

竊金賊?

那天在明曲園對面的旅館暗中偷窺的也是竊金賊這個團夥吧。竊金賊綁了一張肉票,撕了就會估摸著找下一張。前兩天切下周家小孩的肢體寄過去,把周家刺激到了。估計是這兩天耐不住把贖金交了導致竊金賊撕票了吧。

所以這會兒,他們的目標是他?

陸修玨有些玩味的笑了,眸裏卻是深不見底的寒潭,瞧著一片的冰冷瘆人。腳下松開油門,車速放緩,身後的路虎也放緩了車速。

走了大約兩分鐘,陸修玨猛然踩上油門,車子似離弦的箭般射出去。眨眼間就把身後的路虎甩出老大一段距離,路虎顯然意識到陸修玨早就發現他們了,這一快一慢分明是在試探。當下也不藏著掖著,猛踩油門追上去。

如此便可見大清早的高速路上,一輛SUV一輛路虎一前一後的追逐,車速飆到了高速路限制車速的兩倍有餘。漸漸的,兩車的距離縮小。後面的路虎幾乎夠到了SUV的尾巴,只是當路虎一鼓作氣踩著油門要撞上去的時候,SUV速度猛然提高,又拉了老長的一段距離。

如是三四下重覆之後,路虎主人再怎麽蠢也知道被耍了。當即惱恨得不行,瘋了一般的踩油門,完全不顧在高速路上只顧撞前面那輛SUV。

陸修玨踩著油門,閃避前面突然出現的車輛。車子在逐漸擁擠起來的高速路上仍然游刃有餘,靈活的穿梭在車流中,跟魚入了水似的。

倒是後面的路虎對飆車不太行,原先車不是太多,他就只需要朝前開,直的彎的路線都沒問題。但現在車流來了,他便捉襟見肘。從一開始的狼狽閃躲到後面的驚慌失措。

這類人,眼裏只裝得下錢,心狠手辣,偏偏最惜命最怕死。也是極大的諷刺。

陸修玨知道前面路段要轉彎,角度還刁,出過很多事故,很危險。除非是賽車高手,否則高速行駛很容易就撞上護欄,嚴重點還會甩飛出去。

他放慢了車速,在車流中很難察覺到。尤其是路虎裏面的人閃避各種險險擦身而過的危險已經筋疲力竭的時候,陡然見到自己離目標越來越近只剩下洩憤的快感。

陸修玨對把控車速極為老練,像個賽車老手。始終吊著後面的路虎,給了對方一種就快要追上的錯覺卻怎麽也追不上。

心急、驚慌和憤怒折磨的路虎主人燒紅了眼猛踩油門朝前面的SUV撞,他也不管任務目標生死也忘了金錢。在這場無聲的博弈裏,他就像是無能為力的老鼠,被貓逗弄著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自己是捕獵者。

陸修玨手上腳下不停,拉手剎和猛踩剎車配合得當,方向盤打著,整輛車子跟條魚似的甩尾,完成了一次極為漂亮的漂移。

而身後的路虎卻因技術不過關直接撞上了欄桿,把欄桿撞凸出去好大一塊。路虎直接熄火,前面的車頭塌了一半。車是毀了,估計裏面人的性命也懸。

來來回回很多車都停下來查看,一時之間把路堵塞住了。陸修玨從後視鏡中瞟了眼後面的狀況,打了一個漂亮的響指。

“高速路上不能鬥車,交通規則都吃進肚子裏了吧。”

陸修玨搖頭晃腦的同情一番,然後悠哉悠哉的打電話——報警。

綁架撕票砍人追尾出車禍,不找警察留著禍禍別人嗎?

茅九帶著小山在街頭站牌邊等公交,從他這兒到警察局得過個區。本來他是可以走過去的,他腳程快。只是小山沒習武,不是練家子便只能坐大巴。

他也不太讚同讓小山待在公寓裏,既然把孩子帶出來了就順便讓他見見世面。盲婆大概也是有這個意思,否則不會求他讓小山跟著。

阿玲死了,盲婆孤苦伶仃一個人。她也是半只腳踩進棺材的人了,放心不下小山。讓茅九帶著出來,有托孤的意思在,也有抱著找到小山親人的渺茫希望在。

所以盡管多帶了一個人顯得有些麻煩,茅九也並無怨言。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要不然就不會頂替茅老的身份當村子裏的巡警,跟小孩兒和老人玩得最好。

沒點耐心幹不來這差事。

兩人正等著公交,後面跟了一長串男女,有一大半是捧著手機當低頭族。有個阿婆推著綠色的垃圾車經過,不遠處是臭氣熏天的兩個垃圾箱。

茅九的身後有個穿白裙子的長發姑娘捏著鼻子不悅的抱怨:“這大熱天的人都偷懶了吧。放這兒臭氣熏天的垃圾,不得隔個小時收一次嗎?這麽臭……別是放了一整天吧。”

給長發姑娘撐傘的是她男朋友,聞言低聲道:“忍忍吧,車快來了。”

長發姑娘不太樂意:“太臭了……”

茅九發現不止是長發姑娘這麽認為,其他人嘴上沒說,行動上都表明了的確臭得他們難以忍受。而且從姑娘的話裏可以推斷平時沒這麽臭的,即便是大夏天也是隔個把小時收一次垃圾,所以不會那麽臭。

大城市裏對衛生比較講究,畢竟人流量大,一要註意疫病,而要註意市容。尤其是帝都。

那臭味茅九聞著也覺得惡心,而且聞著像是肉的腐臭味。

茅九覺得,任何一種臭味都及不上肉體腐爛後的臭味,能生生讓人把隔夜飯吐出來。

茅九皺著眉頭盯著那處垃圾,那個阿婆在收拾垃圾桶,把裏頭的垃圾袋提了出來。她提著垃圾袋的方式不是直接提出來的,因為阿婆瘦小,那垃圾袋太重,估計得個成年男人才能提得起來。

阿婆是先把垃圾桶推倒在地,一點點的把垃圾袋拖出來的。第一個垃圾袋很順利的拉了出來,到第二個的時候因為裏頭的垃圾太滿,推倒的時候不小心灑了出來。

頓時,那股臭味更濃了。行人走過紛紛捂住鼻子,有的人還誇張的作嘔。站臺的人全都捂住鼻子一臉嫌惡。公交到了,緩緩的停下來,前面的人迫不及待的上車,像是逃命似的。

輪到茅九的時候他停在原地不動,後面的人怨聲載天。

茅九註意到垃圾桶倒下的時候有個挺大的紙箱滾了下來,裏面應該是裝了重物的,因為很明顯摔在地上時發出了沈重的悶響。

阿婆收拾了所有的垃圾,撿起紙箱。她得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把紙箱留下。踩扁了拿回家,能賣幾分錢。

後面的人催促:“你還走不走了?別當道啊?”

小山仰頭望著茅九:“九哥,我們不上車嗎?”

茅九收回視線:“上去——”

“啊!”

“死人啦!死人啦!”

“有屍體啊——紙箱裏藏著屍體——”

一時間人群慌亂,最先看到屍體的阿婆嚇得倒退好幾步,跌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有幾個膽大的壯漢上前去看了幾眼,頓時都捂著鼻子到一邊兒吐起來了。

茅九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查看,撲鼻而來的是能把人熏暈過去的腐臭味。捂住鼻子忍著那股鉆進鼻腔裏的臭味,查看裏頭是什麽情形。

紙箱裏有具腐爛程度很高的屍體,是小孩的屍體。估摸著七八歲左右,身上的衣服還很新。不好估算死亡時間,畢竟是大夏天,高溫容易導致屍體腐爛。

茅九眼尖的註意到小孩屍體左手上兩個指節殘缺,瞧著缺口挺平整,應該是拿了鋒利的刀切下來的。

除此之外倒是喉嚨口一道極深的勒痕已經泛紫發黑,應該是致命傷。

很明顯是他殺。

小山走過來瞧了一眼,隨即不忍心的挪開目光。他問:“九哥,怎麽辦?”

“報警。”

警察很快就來了,這兒算是市中心,在市中心發現了命案那還得了?警察辦事效率很高,也非常專業,拉了黃色的警戒線。一部分警察在查紙箱裏的屍體,一部分在詢問圍觀的群眾。

茅九作為報警人員,被帶過去問話了。這是很正常的程序,警察想知道第一目擊者有沒有什麽發現。畢竟從屍體被發現到他們趕過來,可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此時第一目擊者的線索就很重要,之前的阿婆嚇得魂飛魄散,顛三倒四沒什麽有用的信息。反倒是茅九積極配合,條理清晰,說了幾點比較重要的線索。

因為他很配合,所以詢問的警察也對他和顏悅色。

後面是老錢趕了過來,邊指揮著人把屍體和紙箱一塊兒運回去一邊詢問茅九:“你說小孩左手兩個指節缺了?”

茅九點頭。

“不是天生殘缺?”

茅九說:“切口很平整,而且腐爛了。”

切口會腐爛就說明那傷口是最近才造成的,天生殘缺或是比較久以前的切口是不會因為屍體死亡而腐爛——這些跟屍體腐爛是不一樣的。

屍體腐爛面積只在臉部、腹部,四肢還沒有到達腐爛的程度。因為屍體在死沒多久時最先腐爛是從頭部、臉部到腹部腐爛,最後再蔓延開來。而面前的這具屍體四肢完好,唯獨左手兩個指節處開始腐爛。

這就說明那傷口是不久前才造成的,或者說那兩個指節是被什麽切下來不久。

線索都已到了這份兒上了,老錢哪兒還能不明白那小孩就是周家小孩。沒想到他們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周家人把贖金交了過去。

竊金賊一收到贖金就會立刻撕票,更何況周家人交一半的贖金,耍這種小聰明恐怕是惹怒對方了。

老錢狠狠的吸了口軟中華,這玩意兒不便宜,平時省吃儉用才敢抽這麽一包。也就遇到這種棘手的案子他才敢抽。

“同志,得麻煩您到警局一趟做個口供。”老錢熄滅了煙頭,扔進滅煙盒裏頭,嘆口氣說道。

他是有些擔心茅九不配合,畢竟大部分人是不太願意和警局扯上關系的,即使沒犯什麽罪也不願意。是忌諱也是心虛,警局這種正氣淩然的地方總會讓人無端心虛。

茅九應得爽快:“警民合作,我懂的。”

老錢詫異了一瞬,隨即對茅九心生好感。

茅九又說道:“我從大龍村那兒來的,替盲婆領回她孫女的屍體。盲婆她孫女前段時間傳了死訊過去,說是在這兒出了意外。”

老錢點點頭,尋思著幫忙:“她叫什麽?我讓人問去。”

“她叫方玲。”

老錢霎時震驚的擡起頭來,全國同名同姓的不在少數,可能同名同姓還是同個地方出來的也就那麽一位。這也實在是太巧了。

半晌搖搖頭,老錢沈默著又想抽煙了。忍了忍還是沒抽,他老了,能少抽點就少抽點吧。

“你來得也不知算巧還是不巧。”

不巧便是見不到人的最後一面,巧的卻是屍體火化了少了些領取步驟。

茅九詫異,詢問了方玲的死因。

不怪乎他奇怪,方玲雖不常回大龍村卻也孝順。每次回來也都一副很體面的樣子,莫名其妙的死掉太過突然了。最令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卻是茅老曾說過方玲是個長壽的。

茅老看相算命的功夫不錯,基本上一張嘴八九不離十。不過他也說過命這東西是最為瞬息萬變的,上一秒命相是大富大貴之命,下一秒就能變成一生顛沛流離。

生命中遇到的人事物或是自己一念之差都會改變自己的命,命不是絕對的。

方玲本有長壽之命,現在卻死了。這就說明有什麽改變了她的命。

茅九告訴了老錢自己大龍村巡警的身份,老錢也把關於方玲的一些消息告知他。當聽到方玲死了還能站起來自己跑去火葬場火化自己時,茅九皺眉:“行屍?”

老錢不語,到底是公務人員,不好說這些。

茅九也懂得,因此一路上安靜的回想關於行屍之說。

茅老曾提過行屍。行屍,雖死猶生徒具形骸之人。從很早時候的志怪小說中就有所流傳,有些是在野墓荒屋裏從屍體變為能自動行走尋逆鮮血的屍體,稱之為僵屍。有些則是在人死七天之內,被人為操縱成為沒有神志只知聽命行事的行屍。

人死七天之內,七魄散盡,三魂離體,此刻屍體開始腐爛,肢體僵硬卻不影響行走。因此正可以用來制作成行屍驅使。

行屍和常人無異,只是神情呆滯,不會說話,如冰雕一般。但只要不說話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具屍體。

行屍其實最早源於戰爭。古時候的一些術士為帝王所用,為了煉制出永遠不會死也不怕痛而且力大無窮的士兵,他們開始抓活人來煉。後來他們發現活人達不到那種毫無思維完全聽命行事的完美作戰工具便開始用死人來煉。

只要術法不被破壞,行屍就會永遠聽命而且不會反噬,成為一支強大的軍團。

亂世之中,屍體最多,但術士也多。最亂的時候,屍體全被煉成行屍,就開始殺活人。這是個極為殘忍邪惡的術法,後來就被打為旁門邪道,不為正道所齒。

到如今,能夠煉制、驅使行屍的門派已經所剩不多了。幾經亂世再加上一直遭受打壓,而且因為是旁門邪道沒人學習,也就斷了傳承。

即使有的門派還有,也不會用這種邪術。

茅九猜測,該是哪個門派弟子用了這種邪術,把人殺了再煉成行屍,驅使他們完成綁架、撕票和金錢交易等,如此一來倒是把幕後之人藏得很好。

只是此等邪術,不除不行!

天師界中雖無明文規定,卻有墨守成規的一點,便是遇邪斬邪。即使遇到非同門之人,只要是邪魔歪道者,也有斬魔衛道之責。

老錢挺驚訝茅九這敏銳性的,要是進了他們隊裏,豈不是如虎添翼?當下心裏有了拉攏的心思,不過他沒現在表現出來,雖然能力可以,可品行更重要。

“方玲在明曲園的時候是作為接頭者和周家人拿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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